一位芬兰钢琴家没能在欧洲实现的梦想,在东方落地了

博主:fm5i0dxdb2j0考研资深辅导 2025年11月02日 23:33:21

10月末的福建泉州,20位来自全球各地的钢琴好手,齐聚泉州大剧院角逐首届上音国际音乐家比赛。这座古代海上丝路的起点,摇身一变为有志者事业腾飞的起点。

年轻人在这里接受评委、现场观众和直播观众挑剔的审美,他们所面对的是一个少有先例的赛事破局者。

破局者

大凡专业的音乐比赛都以培养青年音乐才俊为主旨,采用的是单一门类赛制。器乐类比赛往往会要求选手以独奏和协奏亮相,声乐比赛会要求选手在艺术歌曲和歌剧咏叹调中竞技。尤其是钢琴比赛,举凡优胜者不乏独奏家。久而久之,器乐比赛与器乐独奏之间划等号,比赛就是为了独奏家量身定制的平台,当独奏家成了很多人参加比赛的终极梦想。

不过在芬兰钢琴家拉尔夫·哥索尼看来,钢琴家这个称谓并不能与独奏家划等号,很多钢琴比赛对钢琴家职业的设置过于狭隘、片面、单一。

“钢琴家理应有着非常宽泛的职业道路,广阔的艺术视野,比如苏联钢琴家斯维亚托斯拉夫·里赫特就在敖德萨担任过四年的艺术指导,他其实是演奏歌剧出道的,可以把自己改编的演出时长近五个小时的瓦格纳《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背谱演奏完整。”

他表示,钢琴家其实代表的不仅是一个职业,更应是一个行业的总称。专门以独奏曲目为生的钢琴家是“音乐会钢琴家”,大部分音乐会钢琴家也会在协奏曲中担任独奏,只有像索科洛夫这样的钢琴家只弹独奏而不触及其他类型的钢琴音乐。

此外,在室内乐中与其他器乐同台的钢琴家称为“合作钢琴”,在声乐和舞蹈中为歌唱家和舞蹈家演奏音乐并提供专业意见的称为“艺术指导”(répétiteur),这两类在中文语境中也被称为“伴奏”。如此一来,单单一个钢琴家,其实就涵盖了音乐会钢琴家、合作钢琴和艺术指导这三个行业。在日常的针对钢琴教学的体系中,这是三个独立的学科;在大多数钢琴比赛中,只针对音乐会钢琴家。久而久之,无论是业界还是大众对钢琴家的理解就是一台琴+一个人=一场音乐会的数学公式。

评委会主席拉尔夫

如何打破学科的框架,打通认知的局限,树立大众对钢琴家更为全面的理解,是拉尔夫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出生于芬兰,艺术足迹遍布全球,如今定居于西班牙马略卡岛的拉尔夫是一位全能的钢琴家,既担任独奏和协奏,也与歌唱家合作艺术歌曲和歌剧,亦躬耕室内乐。他1986年首次访问中国巡演,履及哈尔滨、深圳和北京。

2012年,他在上海音乐学院访问时向廖昌永分享了自己想法,希望推出一个全能型钢琴家养成的比赛,双方一拍即合。经过十多年的策划和准备,打破钢琴教育掣肘,实现跨学科融合的首届上音国际音乐家比赛在泉州平地而起,从而成为音乐赛事的破局者。

拉尔夫对钢琴家养成的构想并不是新鲜事物。在一些国家,钢琴家是指挥家的必经成才途径。早在巴洛克时期,钢琴家身兼唱诗班指挥、管风琴师、作曲家和乐队指挥数职。在德国的宫廷乐队长(kapellmeister)培养体系中,指挥家必然经过在歌剧院担任艺术指导、合作钢琴、合唱指挥最后到音乐总监的养成体系。很多顶尖的指挥家如丹尼尔·巴伦博伊姆、詹姆斯·莱文、安德烈·普列文、克里斯托弗·艾森巴赫、米哈伊尔·普列特涅夫都是音乐上的全才。

只不过,这套体系并没有与之对应的国际性专业赛事配套。如今,在上海音乐学院和泉州惠安的操持下,拉尔夫长久以来的梦想终于在遥远的东方落地。

报名的钢琴好手们寄上独奏视频,在国际比赛中不多见的包括指挥家、教育家和钢琴家的评委从中甄选出20位到泉州参赛,此后的赛事与独奏不再相干。两轮复赛分别由室内乐和艺术歌曲构成,最后四名决赛选手要在协奏曲中边弹边指挥。

对赛制的设置,担任比赛联席评委会主席的拉尔夫说道:“音乐反映的是音乐家的文化和修养。通过室内乐和艺术歌曲这两轮的复赛,选手们足以展露出他们对戏剧性和文学性的理解。这是一个培养音乐家的比赛,评委看重的是选手的艺术个性、演奏技巧和对音乐的热爱。”

参赛者

20位参赛者都抱着和拉尔夫近似的理念而来,其中就有来自伦敦的列昂(Leon Chen)。

列昂出生于新西兰华裔家庭,现在居住于伦敦,在英国皇家音乐学院(RAM)担任艺术指导,与舞蹈家和歌唱家共事,参与的歌剧制作包括洪佩尔丁克《汉赛尔与格莱特》、莫扎特《魔笛》、比才《卡门》及亨德尔《里纳尔多》。

“我觉得这个比赛很伟大,像这样类似的比赛真的是越多越好,因为我觉得有太多的钢琴家都对自己在台上两耳不闻窗外事感到洋洋自得。这个比赛推崇的赛制都是对所有钢琴来来说必备的专业技能,我很高兴终于能看到一个这样的比赛诞生。”

钟意歌剧的列昂的终极梦想是成为一位指挥家,他在室内乐轮比赛中选择了两位以歌剧或芭蕾舞剧著称的作曲家的室内乐作品:普罗科菲耶夫和理查·施特劳斯。不过,选择这两位作曲家的作品并不仅仅是因为歌剧。

他解释:“在比赛中演奏这两位作曲家无疑是大胆的决定。我之所以选择这两位是因为他们都是伟大的作曲家,而且两个人的作品之间呈现出很大的差异,尤其是在叙事层面。如果说普罗科菲耶夫的《五首旋律》第一乐章充满着神秘色彩,那理查·施特劳斯《降E大调小提琴奏鸣曲》则流淌着一种英雄气概,属于早期的理查·施特劳斯风格。这部作品和我所熟悉的理查的歌剧风格相去甚远,它能让我专注于演奏,充分调动我大脑的每一个细胞。”

比赛给每位选手留出45分钟的排练时间和35分钟的比赛时间,一旦超时就会喊停卡断,为了不影响音乐效果就需要选手对自己的曲目精挑细选,确保不会超时。这也是为什么曲目中有不少选手会演奏一首奏鸣曲的某个乐章而不是整曲。

不过即便如此,选择哪些乐章,前后顺序也都是学问,体现了参赛者们对比赛的重视程度,希望选曲的巧思可以反映出音乐的修为。

玻利维亚选手何塞·纳瓦罗-希尔伯斯坦现在居住在科隆,他选择了贝多芬钢琴三重奏《鬼魂》和 勃拉姆斯《小提琴奏鸣曲》作品108的第二和第四乐章。对于自己的选曲策略,他说:“贝多芬的三重奏最末两个乐章是D小调到D大调,勃拉姆斯我选的两个乐章依次是第二乐章的D大调和第四乐章的D小调。这样的话,两首曲子除了呈现在调性上的统一以外,还按照演奏顺序体现调性上的镜像,这构成了音响特性上的有机统一。”

何塞之所以选择参赛,也是因为希望自己在室内乐方面有所深耕。“科隆有一座废弃的电影院,贝希斯坦钢琴把电影院承包了下来,打算改建成室内乐音乐厅。我很希望在音乐厅里开办自己的室内乐音乐会系列。”他说道。

希腊选手尼克拉·帕帕斯向合作小提琴竖起大拇指

合作者

比赛在室内乐轮为参赛者提供了崭新的钢琴,还有专业的弦乐演奏家,都受到参赛者们的广泛好评。少数选手会从国外自带合作者,比如列昂就从伦敦请来了与自己是大学同学的日本小提琴家高桥弥生合作。

比赛官方邀请的提琴演奏家们有的就读于上海音乐学院,有的担任专业乐团的声部首席,吴敏喆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身为上海爱乐乐团的大提琴首席,吴敏喆的身影出现在从社会比赛的评委席、大型音乐厅到室内乐音乐厅的舞台上。此番在比赛中,他要为多位选手伴奏,同样的曲子算上排练和比赛要演奏不下数遍。

与选手在比赛中合作室内乐,对吴敏喆来说也是第一次。他表示要在极短的排练时间内和选手磨合并达成紧密团结的演奏状态极具挑战性。这一观点也得到希腊选手尼克拉·帕帕斯的认同。尼克拉觉得排练时间非常短暂,与合作者的排练重点放在“针对音乐风格与合作者达成一致”而无暇处理技术层面的细节。

选手罗伯特·纽曼与合作者曾誉祺

选手具体如何在短时间内达成和提琴演奏家的一致意见,曾誉祺与德国选手罗伯特·纽曼的排练或许可以一探究竟。罗伯特会拿着电子乐谱阅读器站起来走到曾誉祺一旁,指着乐曲对她有所表示,她也会对他有所反馈。

对此,就读于上海音乐学院研究生一年级的大提琴家曾誉祺表示:“这种沟通是双向的。钢琴家会跟我沟通他想要的效果。然而我极其钟爱勃拉姆斯和舒曼的音乐,有着自己的理解。我觉得罗伯特在有些段落结尾有些不够斩钉截铁,就告诉他处理得更加有力干脆一些。他也乐于倾听我的意见。”

无论是参赛者还是合作者,不少人觉得45分钟的排练时间远远不够,无法深入细节。拉尔夫表示这正是比赛想要达到的意图。他觉得,身为合作钢琴很难挑合作者是谁,经常一下飞机就到排练场,和从未见过面的音乐家合作。合作钢琴的精髓就是对曲目滚瓜烂熟,不经排练就上台演出,重要的是流露出音乐的自发性,考验的是选手的随机应变能力,“有点像爵士乐”。

这种看似违反古典音乐需要不断排练方能达到精专的理念恰是拉尔夫的追求,也是他对合作钢琴提出的要求。他认为,只会独奏的钢琴家犹如身处四维世界,只要关心人和琴的关系就足以胜任。对于合作钢琴,还需顾及人与人的关系,超出自己掌控的变量和未知因素徒增。“这有点像美籍日裔理论物理学家加来道雄提出的五维空间。”他说道。

加来道雄的第五维度除了时间和空间以外还加进了引力,或许同样适用于比赛。人们常说人与人之间存在引力指的不仅是吸引力,更是思想上的同频共振。“有些选手在和合作者沟通时显得比较急躁,态度比较生硬。”吴敏喆说。由此,比赛自然而然成了选手们一堂人生的必修课。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