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博会观察｜工业AI，是工业5.0吗？

9月27日，为期5天的第二十五届中国国际工业博览会（下称工博会）圆满闭幕。澎湃新闻注意到，作为有史以来人工智能（AI）浓度最高的一届工博会，AI技术正以前所未有的潜能，渗透制造业全价值链。

数十年来，AI经历过多次发展浪潮，催生了大量单点突破的解决方案。每当热潮来临，人们总是乐观地认为AI能解决一切问题，但随之而来的，往往是令人幻灭的低谷期。尽管如此，每一轮浪潮都将AI推向新的高度，推动其不断走向技术成熟。据澎湃新闻观察，当前人们对于工业AI的热情与期待，与工业4.0浪潮刚到来时的氛围极为相似：既有对效率与生产力跃迁的憧憬，也伴随着理性担忧。工业AI，是工业5.0吗？

“工业AI并非新生事物，从早期的专家系统，到后来的机器学习，我们已经见证了AI在工业领域的诸多尝试。”西门子全球执行副总裁、西门子中国董事长、总裁兼首席执行官肖松对澎湃新闻表示，在窄域的单点应用基础上，大模型带来了工业AI的泛化突破口，但“将大模型的通用智慧真正落地到严谨、复杂、高要求的工业生产环境中，绝非一蹴而就。”

大模型擅长基于海量互联网文本、图像、视频和代码“养料”与人类流畅对话，但工厂语言有其独特的语法和口音——不止于设备的低频噪声、仪表面板上跳动的数字、隐晦的维护经验。面对工业场景中秒级甚至毫秒级的温度、压力、流量等强时序、强耦合、高干扰的数据流，大语言模型无能为力。要在工业现场“听懂”，并非把通用的语言模型搬到工厂就能奏效。

今年工博会上，西门子展示了20多款AI加持的产品和解决方案，包括其已经投入实战的Industrial Copilot智能体系统。肖松认为，工业AI落地的最大制约并非算法本身，而在于数据、行业知识和场景复杂性。

“我们正处于人工智能与工业机器人发展的关键转折点。过去十年，我们通过3D AI视觉赋予了机器人‘眼睛’，通过先进的力控传感技术和高精度灵活性赋予了机器人‘双手’，通过自主导航技术赋予了机器人‘移动能力’。”ABB机器人业务部全球总裁马思康表示，在今年工博会上首次发布的OmniCoreTM EyeMotion视觉系统与在线自动路径规划技术，将机器人的自主性提升到前所未有的程度，ABB新一代机器人在生成式AI赋能之下可实现多元任务的自主规划、实时执行和无缝切换，且无需人工干预。

但这并不等于AI已经可以在自动化产线上所向披靡。“工业场景要求高精度、高速度、高稳定性，AI还存在机器幻觉等不可靠因素，这对工业应用来讲是灾难性的，涉及到安全隐患。”ABB集团高级副总裁、机器人业务中国区总裁韩晨对澎湃新闻表示。

10天之前，ABB宣布战略投资由机器学习先驱吴恩达创立的硅谷公司LandingAI，后者的视觉AI技术将被集成到ABB机器人的软件套件中，可以使其AI视觉系统训练速度提升高达80%。除此之外，ABB正在与英伟达等公司合作，将AI进一步融合到工业生产中。

AI的强大能力要与工业现场实现无缝衔接，仍需经历一段充满挑战的探索过程。这既是一场需要持续投入、不断试错的迭代优化之旅，也可能像AI自身的发展一样，在曲折中前行。

相比消费领域，工业界对AI的态度除了积极，更多是理性和务实。

在施耐德电气集团董事、高级副总裁、工业自动化业务中国区负责人丁晓红看来，AI在工业领域的未来应用场景无疑是非常广阔的。发展工业AI的根基在于数据，但工业数据形态特殊且相对封闭，数据的采集、治理和分析难度较大，制约了工业AI模型的有效训练。“AI技术要与实际需求和具体应用场景结合起来，不能为了开发AI而开发AI。”

澎湃新闻从工博会上获悉，施耐德电气已将AI技术应用于视觉识别、预测分析、设备控制、工艺优化、能效优化、操作员培训等一系列工业具体场景。但单靠工业AI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对于工业应用场景，尤其是自动控制来说，实时性和确定性是最基本的两大要求。而现阶段工业AI在这两方面尚未达到工业实时控制的需求标准，特别是在确定性层面。目前AI的输出结果呈现‘逐步逼近、无限接近’的特点，而非恒定的确定性结果。以目标输出‘1’为例，AI可能从0.85等数值逐步向‘1’趋近，无法像传统控制系统那样，直接实现精准无误的响应。”施耐德电气工业自动化行业及战略中心负责人乔锃对澎湃新闻等媒体解释称，目前，AI在工业场景中仍然在扮演辅助支持角色，而非决策中枢。在这一过程中，AI通过数据分析提供优化策略，但这些策略不能直接用于工艺调节或设备控制，必须结合常规的技术模型进行约束与校准，最终通过技术模型计算出准确数值后，再输出至现场执行。

全球规模最大、产业链最完整、应用场景最丰富的中国制造业，为工业AI蓬勃生长提供了最具生命力的沃土。

韩晨对澎湃新闻表示，中国工业机器人密度已经达到了每一万名员工配有470台机器人，仅次于新加坡和韩国，预计2025年会超过500台。“在机器人被大量使用的前提下，AI的入场有了很好的基础。国内对于AI创新的接受度很高，很多新的应用场景给我们提供了训练场，在这一点上，国内的发展确实远远领先于国外。”

“工业AI的时代窗口已经打开，而中国正是工业AI最具活力的应用场景，是孵化工业智能体的热土。” 肖松表示，中国拥有全世界最完整的工业体系，为AI的基础模型研发提供了多样化的训练样本和应用场景。活跃在上下游各环节的制造业企业，在细分领域、专用设备、定制场景中蕴藏着巨大的AI应用潜力，为工业AI的垂直深化提供了丰富空间。此外，中国AI的发展速度和实力令世界瞩目，从大模型研发到智能体系统落地，已有一批企业走在世界前列。同样重要的是，“在数据共享、场景共创等方面，中国企业的开放度更高，为AI应用创造了先机。”

工业AI更像是通往工业5.0的关键铺路石。求索路漫漫，发展前路仍有不少阻碍，但前景可期。